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拉曼的叔叔果然沒出現,我還一直叫拉曼告訴他我要在這裡煮章魚.拉曼說:”不用告訴他沒關係,他會知道妳在我家煮.”儘管我腦袋中還有些問號,擔心他叔叔會找不到我,但我想也許那是他們的默契,這個村子不大,瞧見我的人會知道我做什麼,也許可以輾轉讓他知道.記得以前待在原住民部落時,在蘇花公路上和砂石車相撞,隔天全村都知道了.我喜歡待在村子裡,勝過於都市,但有時又想遠離這種人與人間生活如此近的空間,隨時隨地有人看自己在做什麼,有時會不太自在.
拉曼家就在村裡面唯一的guest house(也是我住的地方)後不遠,房子是由海邊礁岩做的石塊所堆砌.一進入他家的廚房只聽他一直說:很對不起,我們家沒有什麼,妳將就點.天知道我有多興奮,在這個只要拿起相機對到人,不小心會被臭罵的村子裡,能進入後台世界是多麼棒呀!不過我不是來偷窺他們真實的生活樣貌,而是想讓自己有了解當地人如何生活的體驗與機會.所以我告訴他:”我很高興,謝謝你願意讓我來.”他告訴我:一般來這裡的觀光客其實很少進村子來,大多都住在旁邊高級的旅館,白人應該很怕來我們這裡,這裡又髒又不舒服.
白人建構沙灘、比基尼與日光浴的觀光文化,相對於這個回教村的簡單樸素,拉曼的反應讓我體會到資本主義優越的生活樣態,正讓這些村民覺得自己家鄉沒有”文明”建設而感到自卑,一種強大的資本帝國主義正以炫耀奪目的身影進行一種貶抑在地文化/地方認同的再殖民,讓在地人以為自己如何的卑劣又不進步,所以無法如這些白人終日無所事事的在海灘上把自己的皮膚晒成性感的古銅色,而在地人身體原來的黑卻成為欲言又止,無法擺脫的奴役符號.
拉曼拿一張椅子讓我在廚房裡坐,他請媽媽協助煮章魚.媽媽和拉曼一番交談後,他告訴我還要買一些特殊的配料才能料理出好吃的章魚,他跟我要1000先令後就出去買材料.只剩下我和他媽媽待在廚房裡,其實我有些不自在,一方面是不好意思,一方面是我們無法溝通,明明要來煮,但我什麼忙都幫不上.只能看呆呆的看她一下子洗鍋子,一下子起火,一下子洗米,她把我買的二隻章魚和自己捉的倒在一起用清水洗,這倒是解決如果煮好了要怎麼大家一起吃的尷尬.
拉曼買了一袋的材料回來,除了有洋蔥、馬鈴薯、蒜頭外,還有一包很像”義大利麵蕃茄醬”的調味料.他說一定要加這個醬才好吃,平常他們買不起,其實也很少吃章魚,因為大部分的章魚都要換錢才能拿去買其它像米、油之類的東西。他說每次有章魚可吃時,全家都很高興,覺得自己那天很幸福,當媽媽開始煮時,大家就開始期待了。他們也很少吃到魚,有時候只有白米飯可吃,因為沒有錢可以買,自己捉到的,媽媽也會拿去賣,拉曼說:"我媽是一個很會做生意的人."

拉曼媽媽把我二隻肥厚大章魚切成一段一段,不知用柴火煮的章魚滋味如何?這一煮,花了不少時間,一直等到水色變成有些紫,她就把水掉到,將章魚放在一旁.接著,再換一個鍋,把洋蔥和馬鈴薯放進去熱炒一番,因為是用柴火燒,濃濃的煙會不斷擋住視線。煮菜的”竈”是簡單的三顆海石佇立,旁邊堆了一些椰子殼,椰子是這裡重要的經濟作物,村裡的椰子樹是私人財產,不可以隨便摘.這些小椰子的果肉用一種前面有小鋸子的特殊椅子刮下來,再拿來擠出椰奶,白白的椰汁通常拿來煮香料燉飯或加在菜裡.拉曼媽媽擠了一些加在菜裡和章魚一起悶.請拉曼讓我試一試把椰肉刮下來,搓了十幾分鐘,只刮下一點點椰子肉,而且我還很怕把刮刀弄斷,又怕刮到自己的手.她媽媽看了直笑,最後還是接手,不消幾分鐘,半顆椰肉就如雪花般在小鍋子裡.
一般人都以為簡單的地方是落後,也是髒亂,我在這裡看到拉曼的媽媽手腳俐落地用剛剛下大雨接的雨水洗鍋,沖地板,用水也很省,並不像台灣有自來水般,什麼都用”乾淨”的水洗.比較富有的地區,所製造的污染也有可能是這些還依照一般人以為落後地方的好幾倍,但這些地方卻得一同承受這些因為進步帶來的污染.
章魚慢慢的熬,等到馬鈴薯變軟,再把蕃茄醬汁加進去.濃濃的香味讓我肚子咕嚕咕嚕叫,這一道章魚燒從12點多準備到2點多還在爐火上.我恨不得自己有廚房可以丟進滾水裡”撒撒咧”就好.拉曼媽媽終於用大湯匙在翻滾的红汁裡撈章魚腳讓我們試吃,撈來撈去,她挑了一節肥碩的章魚腳給拉曼,我覺得自己的口水已溢滿口,也等不及想吃了,但,嗚~~~我的卻是章魚腳最後面漸尖的那一段.
等章魚更入味後,拉曼媽媽盛了一碗火紅的”章魚燒”給我,我的兩隻大章魚大概有三分之二都變成他們家今天和樂融融的晚餐.請拉曼陪我一起吃,不然一個人在那裡吃我會很不好意思.想到他們今晚配香料飯,而我只有坦尚尼亞麵包配.

快要3點,才吃到章魚燒+麵包.拉曼帶我到一間小房間裡吃,他大概也想到讓別人看著我們兩個吃也不太好意思.我們沒有任何餐具,除了用手撕麵包沾醬吃外,還要用手直接撈裡面的料往嘴裡塞,拉曼還有點擔心我燙到手.大概我餓壞了,一下子就把”一條麵包”啃光(煮了幾小時),自己也卻客氣了起來,等他跟我說:再吃多一點,這是妳的章魚時,我才又撕半條麵包吃.其實我沒有吃飽的感覺,但一想到他們平常很少吃章魚,自己貪吃的慾望也收歛些.
他們願意提供廚房幫我煮章魚,讓我安心的吃,我也學習看到”需求”的真實.章魚燒真的煮得軟軟的,但我還是較喜歡吃日本式有嚼勁的章魚腳.之後,看到在Zazibar路邊攤的章魚腳,忍不住會停下來買幾片,直接在攤子前面用牙籤插起來放到嘴裡回味一下,不知在當地人眼裡,我會不會太粗魯?因為沒見到任何一個女生這樣.
後記:正當我吃章魚燒的同時,早上答應要帶我出海捕魚的船夫真的來找我去,但是他們沒找到我在哪裡。當民宿主人告訴我時,一股激烈的感動和懊悔在心中翻滾,我也終於弄清楚,他們說的"晚上九點"是指下午3點。天啊!這個村子裡的漁夫如此認真看待我的請求,而我卻陰錯陽差的錯過,同時,我卻又因這種錯過而有”幸好”之感,這樣怯懦的心讓自己激動了.當我離開此村莊時,比對自己看待這群不會說英文的漁夫和一直說要幫我找船的拉曼的叔叔,我竟如此愚昧的相信比較會說英文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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