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再度與森氏菊相遇, 如神話故事般,心裡冒出的第一個想法是:跟著森氏菊走吧!祂們會帶領著我走到要去的地方。

發現這樣獨走經驗很難下筆,不同的滋味烙印在身體、心理上,唯一清楚的是承認自己自討苦吃。所以我沒拍什麼照片,無法有心情壓下快門,為了攀爬容易,最後只把相機打在大背包裡。

出發前幾個星期清雄告訴我(只差沒開口罵)那裡有很多山豬跑來跑去,連獵人都不敢單獨走那裡,我告訴他:我再帶山刀去。隔沒幾天他又說:聽說那裡河水暴漲要游泳過去,路都攤了,沒有路可以走過來。我說:你唬人,我看過地圖,那裡現在不會有河水暴漲。雖然我這麼回應,但心裡免不了還是擔心。後來正一又告訴我:是有砍草工人走過去,不過路壞了,比卡羅樓難走。

我無法想像比卡羅樓難走的路。

對於能高越嶺東段的印象一直停在八~九年前高繞過天長斷崖的印象,那一次走得頗順,只是到了磐石保線所遇上了賀伯颱風,看著山稜上的高壓電塔被颱風颳倒,冒出火花。我們足足在保線所吃住一星期,等到風雨停息後,也只能步行過許多坍方路,最後在接近銅門時攔便車下山。

在花蓮時曾經和同學騎單車到磐石保線所露營,那時才從畢碌羊頭縱走回來,因大雪遲歸一天,還上報,如花似玉的女同學是我的留守人,當她知道我被各大廣播媒體報失蹤時,在山下心急如焚的掉著眼淚。那一次露營就成了我們溫馨的回憶,至今我仍想念著她們(寫到這裡我有點忘了是先騎車還是先遲歸)。

每一個讓心波悸動之處,已在身體基因裡種下回憶,在磐石保線所點點滴滴讓我放心選擇出發,在浪漫的邊界裡想像。到盤石保線所之前,張叔說:前幾年有原住民在這條路上開車墜崖,我已經好幾年沒來了,我們還是白天開車比較好。心裡實在很不好意思,因為張叔送我過去之後還得自己一個人開回花蓮。快接近盤石前,二位拿著砍草機的工人告訴我們:有路可以一直走到五甲崩啊。

”車子可以開過去嗎?”
”可以!”

張叔替我高興著,因為之前銅門檢查哨的警察說:連盤石保線所都到不了,開車很危險,你們不要再上去了。但貼心的張叔早在花蓮警察局幫我辦好入山證,我還是決定上去看看.張叔也想說服我:”我們來銅門龍澗一日遊好了.....”

後來又遇到路邊做工程的工人,我們打算再確認一次,但這位仁兄喝醉了,他只是停在路邊準備上廁所。

前面的路到底如何呢?沒有人知道。

盤石保線所前那棵山櫻花已吐出一串串粉紅,不是假日的清晨沒有任何遊客來此。張叔已和林務局的員工打探路況。而我四處看看多年以前,台電阿伯好心收容我們的溫馨角落。

其實我很擔心聽到路不通的訊息,但還是得了解目前最清楚的訊息。

這位大哥說:天長斷崖整個崩掉了,連走都無法走過去,我之前也去走過,但全部的人都回頭,根本過不了,原本的高繞路,已經好幾年沒人走,路也不見了。之前的砍草工人是脫衣服,扶著木板游泳過天長隧道。台電也派直昇機勘查過地形,但崩塌的太嚴重了,也修不了。現在只能看看天長隧道的水退了沒,之前是有人在挖啦,但現在不知如何了!

"從盤石保線所過去4k的路就整個塌陷,就要開始走路,走不過去的.勸你們不要白費工夫了."這位大哥深吸一口煙,吐出的白煙慢飄散在清新的早晨裡。

”既然砍草工人可以過去,我想我也應該過的去;如果真的過不去,再回頭就好。”當時嘴巴雖然這麼說,但想回返的念頭其實接近零,決定獨走反而讓自己不設想太多,太多了會讓自己怯步。

才通過盤石沒多久,一大片被溪谷沖到路基全毀的崩塌地就在眼前。於此,要下車步行,一開始就得背著重裝氣喘虛虛上切,路徑明顯,我們開始想像之後的路也是這樣。才要繞到對面的產業道路時,路徑就消失了,還好只有一小段,我們從沖下來的乾溪溝繼續往下切才能接到對面的路。啊!才剛始而已,這樣的不確定感已令想獨行的我擔心了。

接回平坦的路,為了結省爾後的體力,張叔還幫我背大背包,一路再陪我走到天長隧道。日頭逐漸赤熱,有張叔如此細心又體貼的長輩陪著我,真讓我的心動搖起來,也不禁有許多的自我懷疑:”我真的可以一個人嗎?真的不害怕嗎?”

天長隧道口前的攤塌處仍跟多年前的一樣,隧道口前細小的溪水漴漴,為了捉住可以通過天長隧道的可能,我還特別穿了雨鞋,好通過長達一公里泥濘的隧道。一踏進隧道口,發現頭燈的亮度不能將最遠的黑暗處照得清楚,無法讓人在深深莫明的黑安心。還是想試著走走看,畢竟高繞要好大一圈,印象中要爬上爬上許多。

一踩進去,爛泥已到小腿這麼深,這也是我穿雨鞋的主因,不想刷登山鞋。我沒背大背包,雙腳用力的與爛泥跋河,不到十公尺的路,我已開始想像,在黑暗的洞裡,困在爛泥裡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的窘況。

張叔只有一雙步鞋,也沒戴頭燈,而且之前的小隧道已經讓他的鞋子濕了,他還是覺得高繞比較好,而且我曾經走過高繞路。但,所有一切記憶也隨著年復一年逐漸塌掉的路消失,實在沒什麼印象,最後他從工寮後方找到了上切的康莊大道,而且路才剛砍草過不久。

難道是我很幸運嗎?才剛整理完山路,就可以坐享其成,不用在芧草堆裡游泳。雖然上攀至最高點的山徑頗陡,但至少確認這裡仍有人通行,我們放心的繼續往上,幾棵檜木已被噴上紅色的標記,但是到最高點時,卻找不到往下切的路。我們在高壓電塔四處找路,但四週的山徑才走沒多久就是雜草荒林。

怎麼辨呢?到最後對著指北針地圖找方向往下切,鑽在叢林裡的山坡上仍是很陡,張叔不斷問我:妳真的要一個人走過去嗎?我說:看看吧,如果找到路往下,就走走看。我心裡想著,是不是在這裡找不到路已在暗示我回頭是岸。

已經快到中午了,這裡沒有水源,張叔也忍著不吃我的飯糰,怕我肚子餓。他說:路是之字坡,繼續垂直往下切50、60公尺,如果方向對就可以找到路,如果再找不到,我們就回去吧!也許是有點緊張的關係,背著大背包在樹藤裡鑽來鑽去的我,隱隱約約已感受到難度。

各自分開點走後,不久,張叔大叫:找到路了,我還得費一些力氣,左鑽右爬的下切。

終於,找到讓我繼續走下去,又相當明顯的保線路。

我跟張叔說:再陪我走到斷崖崩塌處吧,如果可以通過那裡,我想之後的路應該會比較好走了。

往下的保線路易行,但遇到崩崖就一點也不有趣了。通過一個小崩塌,鬆了一口氣;又遇到了一個較大的,斜斜的崩塌地,細碎的沙石鋪在上頭,還沒有任何一種動物的足跡踩過去.張叔說:哇!一個踩不好就會滾下去。雖然張叔的腿長,但也極為小心翼翼的先以腳踩出較明顯的腳踏點,我再隨著他的步伐慢慢走。

我發現自己其實很依賴張叔,自己並非擔心一個人,而是很難脫離這樣令人放心的依賴感,就好像在尼泊爾健行,即便是敏希沒去過,不知路在哪裡,但令人心安的感覺很難讓自己大步走向不穩定的未知,除非打從一開始就是實實在在一個人。

通過這片崩塌地後,我用自己的想像以為這是最後一個了,後來才知這是一種安慰。還是必需跟張叔告別,不然會讓他太晚下山,而且回程的路還有一段不清楚。我跟他說:你真是我的活菩薩啊!

望著他離去的背影消失,我的眼眶熱了起來,從這一刻開始,就剩我一人了。鮮綠的草在保線路旁,但我無法像以前一樣有著悠閒的眼睛欣賞,才不到5分鐘,又遇上了崩塌。 -待續-

PS:這一篇是1月就寫的一直到現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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