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印度的時候我最常調侃她,我是賎民,妳是公主。

我要什麼都得自己來,聽她不斷的說當老師是極不甘願的事,是被父母逼,讓她不能做自己,以她的能力怎麼可以當一個教小學生的 平凡 老師而已,在唸大學時,她的父親讓她出國散心、遊學,因為她想休學,她覺得那不是自己想要的,又說她不得不在家裡扮演開心果,很痛苦,而且不喜歡什麼事都是別人幫她做
好。不斷的聽著她的苦,到最後她跟我說,其實那時她是怕自己吃苦,因為她發現,她不想吃苦,所以就聽父母的話以唸師院為志願。

 
我最常給她的回應就是:「看看我這個賤民吧,妳就不會老是覺得自己很委屈,看看這些印度……」,從五專開始,我就要自己半工半讀,最常在自助餐店打工,因為可以在那裡吃免錢的飯菜,每次都是一身油膩,還有洗不完的盤子,我總覺得自己把一輩子的盤子洗完了,以前在書局、報社、百貨公司、超商、KTV打工,有時一天工作超過十二小時,也發過海報被狗咬。在人生最低潮的時候,失業,男朋友又回到前女友身邊,因為前一個老闆積欠員工二個半月薪水,後來到花蓮唸書時,根本就沒有錢,連一條白吐司我都買不起,只有用十元慈濟的餐票,偷偷的去換三顆饅頭,當在學校自助餐店打工時,自己像歐巴桑的模樣,還被老闆用不屑的口氣說:「看不出來妳以後可以做些什麼?」但是我不告訴自己歹命,只是沒有比含著金湯匙的人幸運,我現在有的一切都是靠自己雙手掙來的。

 

 可是在心裡我還是羨慕起那個朋友,她爸爸說如果她在印度受不了苦,就去刷卡住五星級飯店,不用擔心錢的事,她爸也幫她把護照辦好。在喀什米爾船屋上,她告訴我,她不喜歡我對她說:「我是賤民,妳是公主」,而且本來她預期自己來這裡要多做一些事,不要像以前那樣都是有人幫她做好,可是她不知道為什麼事情又演變成像以前一樣,我又「搶」著先去做事,害她不能做。

我在想,雖然有時我有些熱心,但絕對不喜歡無緣無故服伺別人,於是請她舉例,她說我在健行的營地「搶著去撿垃圾」,她本來也想去做,因為我先去撿了,害她沒辦法做。聽完她的敍述,我很生氣,我覺得她除了不知足外,還喜歡合理化自己的行為,而且那時她還懷疑船屋的主人以他母親得癌症為名來騙我們,那時我的確有一種嫌惡感從心裡油然而生.在第三世界旅行只是用來炫耀自己的,還是真的感受到別人的處境?於是我挑戰了她這個觀點,這就是我的個性,非常直接.

在列城的最後一天,她說要一個人靜一靜,我則獨自跑去一個文化促進協會,回到旅館見她哭的好傷心的模樣,她說好希望我快點回旅館。後來她跟我說小時候發生的事,所以讓她變成如此冷陌、虛偽,她覺得自己已經死了,只是沒膽了結自己的生命,聽了她一番話,我告訴她我願意陪她走過。

隔天她飛回台灣,我留在印度。

 回到台灣後,隱隱約約覺得她在逃避,當我打電話給她時,感受到一股不怎麼熱切的冷漠,她一下子說沒時間寫信,一下子又說不習慣用msn跟我聊天(我根本不太用msn,去印度前,她最常以msn跟我溝通),只說她不好意思跟我講,後來在新德里她刷卡去住旅館,這樣會顯得她很沒用.在日日春協會那天,我告訴她我的感受,那種好像自己是垃圾袋,被裝了垃圾後好像就被丟掉了,我也告訴她及自己,因為過往的經驗對於這些感覺的投射,所以讓我不安、難過與憤怒,那時我也爆炸了,在街上大聲的對她狂吼。後來她承認她想逃避,而我從來都沒有對一個朋友這樣,自己的憤怒就像關不住的消防栓,看她哭得很傷心的樣子,我卻有說不出的厭惡。

寫到這裡我發現自己的心還是紊亂的,寫的東西也跳來跳去,並沒有因為書寫而會有舒緩的感受,也發現寫的東西裡夾了些不同脈絡的經驗,這些交織勾錯的過往,還是隱隱牽動著自己的情緒,也在不同的片段裡發現自己錯愕、無力、不快、心傷的心思。


ps:這篇寫於2005年,再看一次,我還是很討厭這樣的處境,室友告訴我:也許這個女孩只是想利用我去印度,我很不願意這樣想,因為那當時,我們各自遭逢感情的挫折.不過這個憤怒也影響到後來,幾次碰到跟我去旅行的人,若有些人總認為我要像旅行社一樣做什麼,我應該做什麼時,這個討厭的回憶就一直被呼喚而出.


arrow
arrow
    全站熱搜

    小岱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0) 人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