觀光是去殖民或再殖民?

Nash1989)主張,觀光是帝國主義的一種形式,根據廣義解釋,帝國主義代表一個社會的各種利益與喜好,包括經濟、政治、軍事、宗教及其他一一地強加在另一個社會之上(引用於黃國超,2001)。從殖民政策中的隔離到部落主義中的解構殖民,原住民部落陸續以原住民文化為號召的觀光模式,出現自發性的自我覺醒,但在面臨強大國家機器的政治干預下,再現的部落文化的本質是掙脫殖民的陰影或是以另一種情式呈現的再殖民。

 以觀光為手段的政治霸權

前台東縣蘭嶼鄉新興國小校長鄭漢文在網路發起「搶救蘭嶼生態與文化」活動,呼籲各界正視正在大興土木的朗島簡易港工程對當地生態環境造成的破壞,據朗島社區發展協會告知,一開始在朗島辦說明會時,村民反對巨大的漁港建設,所以決議需變更設計。在不知不覺下巨大的水泥建設,七、八公尺高的防波堤及消波塊所堆疊出來的簡易港口代替了原有淺灣小碼頭。這些天然港灣原本是蘭嶼特有獨木舟平時停泊與出海捕魚「要塞」,改建成簡易港雖然方便現代化機動船進出,卻讓獨木舟越來越難下海。鄭漢文表示,當天然的港灣不見了,傳統的獨木舟也跟著消失,將使蘭嶼獨特的海洋文化生命力受到嚴重傷害。

2002年蘭嶼椰油灣的興建海堤事件一樣,第八河川局宣稱是在蘭嶼鄉公所及鄉民代表的要求下才發包築堤,但是公聽會上全體參加鄉民卻一致反對築堤。我們看見政府的公共政策以觀光發展為利器根本無視於族人的生存空間,而鄉長周貴光分析了蘭嶼觀光沒落的重要原因:「為什麼蘭嶼人一直對外排擠?吸收不了遊客?因為觀光的收入,無法真正落到一般原住民的手中。推動更多有特色的民宿,由居民經營,可望改善嚴重的失業率。目前台灣失業率是百分之五,台灣原住民約為百分之十五,而蘭嶼卻高達百分之三十三。蘭嶼的拼板舟即是蘭嶼的最大特色,卻一直在凋零當中。

現在擬訂補助獎勵方法,計劃召集失業的青年,專門在特定季節做拋船活動,如此就成了一種觀光賣點,也就是產業;另一方面,不讓大船一旦下來,就閒置一地,而是把它變成藝術,轉換成另一種價值,永遠可以讓人欣賞。他說:「但要克服禁忌與地點的問題。因為在蘭嶼,非常忌諱拜過的東西再帶回家裡作儀式,規劃專門區域來進行有其必要,一定可以帶來觀光人潮。現在在東清,過去的勵德班址準備重新推動一個渡假聖地、文化村的案子,當初失敗了,只因為兩三個人的反對。
現在機場附近規劃籌建蘭嶼文史館,經費約兩千五百萬,遲遲未動工之癥結在於土地的問題。有關蘭嶼土地的使用,因為過去祖先有其文化使用的習慣,民國四、五十年代,政府的體制進來,重劃土地時未與原住民做好溝通,不滿情緒世世代代延續下來,致使他們認為:『這是我們祖先的,為什麼要給你?』因此,一項項建設就這麼被阻擋。

上述事件的論述政府部門試圖要挑戰部落裡既有的權力結構,把部落的發聲轉化成阻礙經濟發展的原因,在「發展」、「經濟」政策上想要扮演一個救贖者,無視於原有的土地倫理,用粗糙的、去歷史文化脈的方式建造另一個以漢人觀光習慣為主的「渡假島」。同時用觀光包裝的殖民主義心態也無視於達悟族人其文化實踐的意願,在沒有對等的協商中,只是更鞏估殖民者上、下權力不平等的關係。觀光,一種正式或非正式的帝國形式,除了在經濟法則和政治決策的操作外,還可以經由偏好可辨識的文化型態之權加諸民族文化,視為一個無害又不會改變的知性紀念碑(Said,1993)。

 在周慧玲(2002)<田野書寫、觀光行為與傳統再造>一文裡即有提及現代工業國家在面對急速變遷的社會帶來的歷史斷層的焦慮,以「保存傳統文化」的方式勾結現代與歷史,從鄉長的論述中也提及以文化觀光來保存傳統文化並與現代連結,在這主要核心之下是帶來經濟收入,我們所要關心的是這樣的發展論調真的能讓原住民蒙受其利,或是如煙火般只有短暫的絢麗。原住民要如何抵抗這樣的支配?

 觀光自主權:表現原住民自治      

在地參與的草根行動是達悟族人能夠擁有並展現自主的舞台,同時也可以藉此鬆動與地方政府的權力關係。蘭嶼是最利於自治的一區,但因內部分歧而分裂,但因由這些活動中讓蘭嶼人看到自己可以如何從自身的文化、自然資源中發展與獨立,這樣從下而上的運行概念從「社區總體營造」而來,1993
年達悟族人穿著戰袍抗議要在蘭嶼設立國家公園,他們絕對不要成為被「欣賞」的族群;達悟族反核廢料運動,是一個當代達悟族自我認同,進而凝聚團結的重要經驗,但是反核廢料運動至今尚未成功地趕走核廢料(關曉榮,1991
然而在共同的鄉土關懷參與及文化產業化、產業文化化及部落精英份子主張自治的浪潮下,蘭嶼的族人們開始用行動回應觀光。

最近幾年因為週休二日的影響與1993年聯合國「國際原住民年」的活動,將「台灣原住民」的民族地位提到前所未有的高度。透過電子媒體的報導與網路時代的來臨,網際網路的交流,原住民增加了一個可以完全由自己發聲的場所。如雨後春荀般的部落探險、生態旅遊行程,帶給原住民發展觀光,帶來錢潮的想像,如民宿業的興起就是一個例子。

蘭嶼共有6個部落,其中東清、朗島、椰油、野銀、紅頭、漁人都有當地人經營的民宿,觀光客可以透過網路資訊直接選擇在地人所提供的旅遊服務,並且直接與當地居民有更多的互動,在沒有透過仲介的觀光行為時,傳達文化內涵及族群認同的實踐上,是不是會消除觀光帶來的短暫、膚淺、不平等及隨著雙方自我利益的操弄?

族群觀光強調少數族群的自我意識與自決、改正低估少數民族貢獻的歷史謬誤,並提醒觀光客過去對少數族群的歧視(MacCannell1984
當蘭嶼的居民試途從觀光途徑中保有自己的生存權力,脫離被政經力量所宰制時,也同時有對於其社會本身的演化和適應能有更多的自主性。


(這是靠背石,當拼板船出海,家人們可以在這裡坐著望海,等待海上的男人歸來.但是,當高高的堤防建起,也許只看得到一道灰色的牆.除此之外,居民告訴我,大部分的觀光客不喜歡住傳統屋,因為屋裡沒電沒水,所以有財力的人開始自己蓋水泥民宿,而一棟高高的民宿象徵著觀光資本主義赫然矗立在這些傳統屋前,在一片海前面)

 

省思

在不平等權力下的觀光,原住民最容易帶來的直接問題有:土地的淪喪、生活秩序與生活空間被破壞與侵犯、神聖領域與祭典活動被干擾,近年來由於財團與資本家介入觀光業,造成族人賴以為生的土地流失,而對當地人影響最大的往往是為了迎合觀光客而做的難以回復的改變(紀駿傑,1998).

  在關曉榮所拍攝的驅除
anito
惡靈儀式的影像中,達悟族男人們認真而兇悍的眼神,讓人覺得惡靈真實的存在,透過儀式,族人得以在千百年來的傳統中找到自己生活的存在.本文只是粗淺地回應蘭嶼正面臨觀光衝擊下的處境,以前嚮往的是蘭嶼未被大量污染的原始自然風光與獨特的生態,當蘭嶼鄉公所以觀光的理由在天池興建步道及涼亭,大肆砍伐樹木時,觀光帶來的衝擊與影響卻無法用儀式驅趕.

除此之外在邊陲的蘭嶼,面對的另一個惡靈是資本主義所生產的消費性殘餘
核癈料的傾倒。透過以觀光為名「發展」和「建設」讓人看見的竟是國家機器對原住民和他們生長土地的漠視。排灣族雕刻家撒古流曾說:「原住民文化像芒果一樣,成熟了會掉在地上,變成泥土滋養果樹,再生出芒果,文化向自然生命生生不息。但是你們漢人在談原住民文化時,講究『包裝』和『如何防腐,保持久一點』,如何放在博物館?如何觀光?

心中有一股愁悵,如果一切的觀光行徑是馬克思提到的觀光自我毀滅理論(Self-distruct Theory of Tourism)下的召應,發現了一個「美好的地方」直到被破壞殆盡後再尋求另一個「世外桃源」,原有的人放棄原來的生活再也不能回覆自己的生活方式,身為一個喜愛旅遊的人竟不知不覺也在這共惡之中,再怎麼努力地把眼光移到當地,自己還是在主流社會裡舒適的生活,有一種「帝國主義的鄉愁」的反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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