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提時我們讀同樣的書:吉卜林、海格爾與史蒂文森,也夢想著冒險。 但是他們,那些男孩子出發了, 跟食人族一起嚼西米幼蟲餐,在搖晃中墜入夢鄉……… 我羨慕大家對男性的接受度, 他們才是普遍、廣泛的性別。 
                                             --  Karen Swenson --

歷史上,我們會看見一部男性的旅行歷史,旅行者肩負重任、完成壯舉,如鄭和七次下西洋、孔子周遊列國、成吉思汗遠征、唐玄奘取經及西方十字軍東征、哥倫布發現新大陸、麥哲倫環繞世界一周、馬可波羅到中國等(陳室如
2002)。

當男人為個人的、教育的、科學的種種目的在外旅遊探險,完成驚天動地的功業,寫就可歌可泣的鉅著時,女性在這些探險歷史中的位置何在?胡錦媛(1996)以羅蘭.巴特所描述提出女性為何在歷史中「缺席」的言談,指出歷史中的女人所傳承的是「女人常坐不動,男人則外出狩獵、遨遊四海」,在共謀的偏見下,家中缺席的是男人,旅行中缺席的是女人,女性從不被鼓勵向外發展。

早期女性受到社會與文化束縛下,女性旅行歷史的鮮為人知。筆者以為早期女性的旅行經驗是一個不被主流重視的存在,在男性的視角下並不如一些蠻荒冒險或發現新大陸般驚天動地,以男性操控的權力資源分配中,女性旅行的故事未被正確收編於歷史記錄中。

為何女性被歸類需待在家中?Young(2007)提出男性宰制的社會強加給女體一套常規性的(normative)規訓期待,讓女性成為待在家中的照顧者,因照顧工作的特質,讓女性被規訓並束縛可以移動的肉體。這些社會對女性的制約是否這也暗示著旅行行為除了因種族、階級、宗教與文化等產生差異外,更是性別(gendered)區分的。當女性若以陰性身體之姿跨界移動,如何翻轉一套限定在特定社會中身為女人之典型處境的結構與狀況? 
女性也認為自己是奇特怪異的、非如男性般正統,如Karen Swenson寫著:

青澀猶如未成熟的田野, 
我這非正統性別,對那些異鄉人而言, 是個淫亂的奇人,他們如此希望或假設。    那是需要小心導航行過的淺灘,  我繞行爪哇、麻六甲海峽,  張滿帆通過陰暗,迎著鹹鹹海風前進

女性以旅行的方式做為移動的經驗,試途脫離原來日常社會生活脈絡,在男性化的旅遊間中,以青澀的心情來表示女性在這男性佔優勢的空間中,一種作為扺抗「異類」存在所面臨的不安、約束、敵意及安全顧慮的心理狀態,在男性空間所遭遇的挫折與不便,可能被拿來支持女性不適合旅行冒險的論調,所以女性要更加小心,在通過這些不安、約束、敵意後如張滿帆迎向未來的目的地。在這方面王志宏(2000)也提出旅行所附帶的休閒意涵,有時也被賦予奢侈、不正業和不擔負家庭責任的負面標籤。

Elaine Showalter提及:「女人無法參與公眾生活,只好被迫培養她們的感情,她們因而過分視羅曼史……感情占她們的世界以滿她們經驗的虛空」。我們大多以為過去的女人因為缺乏收入而受到許多限制,不然就是如Hodgson(2005)曾及提出的,因為做為一個妻子、母親、女兒的責任所束縛,縮減了自主權並希望她們在身體上及情感上依賴男人。

中世紀的歐洲旅遊往往是公開地為宗教的目的服務,如十字軍東征、朝聖者,到了十七世紀放和富人到歐洲旅游,目的是要看看歷史的見證,談論新的歷史和科學的發現(Graburn 1976),其實這樣的發現熱望同樣的引領著女人開始蒐集並研究異國世界的資料,尋找啟發心智的刺激。

Hodgson(2005)在《女人旅行三百年紀事》一書中提到十七到十九世紀的西方女性旅人可概略分為兩類:一是家庭生活單調的中產階級女子,旅行讓她們打破在固定空間裡的無聊、厭倦;二是財富多的讓她們「不安於事」的上層階級女子,「坐立難安」成為一種不惜代價也要維持的習慣。在此書中提及不少西方女性遍及五大洲的跨文化接觸,而過去旅行的名義總以探險及殖民的名義繞著地球跑,不過Grang(2003)這些殖民的過程中,種族和文化優越創造了男性角色,同時也造就女性,西方女性其實在性別與種族的矛盾關係中,她的種族被用來凌駕優越於其他被殖民者,但她的性別卻是被賦予次等的角色。

不過,當時也可以見到某些女性在異國比在家裡有更多的自由,或者比殖民者能更同理被殖民者的處境,但大部分因殖民拓荒隨男性到異地的女性卻往往被限制在不能與當地人多有接觸,因為女性是被受保護的
[1]

這裡的西方女性以英國女性的比例較高[2],如Marie Dronsart在1894年所寫的文章中提及英國的女人會對旅行有如此的狂熱原因在於英國人心中的冒險精神。歐陸女子旅遊的事蹟較少人知道,是因其旅遊作品並未受到出版社青睞,但透過歐洲旅人的評註,如蘇格蘭出身的Frances calderon de
la Barca曾提到,在歐洲旅行的墨西哥女人總覺得的自己被國逐,因此等不及要回故鄉。

在埃及的歐洲女人因為旅行而受人同情;埃及女人會打扮成男人旅行,而其他埃及女性也有相同偏好;
1830年一位法國女性在南美洲形容碰到的女人都「汲汲於把握每個可以旅行的機會……絕不會因為缺錢或疲累而罷休。」一位美國女性提到自己的旅行伙伴是一位「典型愛行美國女人,足跡從安地斯山到金字塔,不厭不倦、不屈不繞,擁有斯巴達堅忍不拔的精神和能完成一切的天分。」

雖然女性在旅遊領域開疆闢土,成為大多數地方的主要遊客,但性別的可見度較無關於不同場合數量,旅行仍以男性為主的骨架,創造出一種標準結構,如Lofgreno(2001)曾提出十九世紀對某些男性來說,他們認為強烈的壯觀景致體驗是屬於男子,較溫馴和緩如畫般的景色則適合女性遊客,令人希冀的、值得注意的男性海外探險—出國、遠離家園、不受任何羈絆的,讓旅行不論心理還是身體上都成了發揮陽剛氣質的空間。

在褚士瑩以「女性自助旅遊手冊」為《旅人隨身書》的副標題時,同樣產生視旅行為男性專利的中心偏見:

男性旅行起來往往驚天動地……女人旅行則安靜許多,可能是因為沒有什麼氣勢磅礡的藉口可自誇,如果被逼了,只會支支吾吾的說:「嗯……就是想出去走走吧。」

自喻為很難在旅行中跟人打成一片的男性旅者蔡文杰在《反思旅行》一書中提及「現在是旅行氾濫的時代,大多數人其實很難跨出那一步,只能跟著旅行團搖旗吶喊,個人冒險式的旅行還算是少數」在他眼裡這幾十年間有開創性承先起後意義的旅行前輩除了三毛和梁丹丰外,其餘六位皆是男性[3],而被他列為是旅行先驅的男性,都有其濃厚的探險旅行歷程,在他筆下以成就和知名度來描述他所認為的典範:

我想放眼台灣,大概還沒有一個人比高銘和珠峰對整個喜馬拉雅如此癡狂,為此切除手指腳趾,並且長期持續的進行青藏高原研究勘察計劃,就難度而言,他還是我認為的第一位國內最具代表性的人。[4]

在蔡文杰的眼光裡,這樣不惜性命,為目標努力,征服世界最高峰的男性成為一個旅行的典範,這樣的旅行才是大格局;相對於三毛,他認為三毛的旅行有很大一部分建立在愛情,有了愛情才能抵擋沙漠的嚴苛。

在這樣的比對之下,男性關注旅行經驗的起點上,歌頌英雄式的功績、雄心萬丈的喧嘩聲,總是在女性動身之前備受注目,建構男性氣概。對於高銘和而言,身為一個職業登山者,攀登完聖母峰,讓他事業中有一個足夠認同登山專業性身份、地位的認證。但是,對男性而言更冒險的卻是中斷對事業目標的努力,這也是男性的包伏。

古代人的旅行是所謂「英雄式的旅程」(heroic journey),其出發是自願的、集體式的,最終要回到原地,這種旅行目的是自己的文化,是集體權力的展示,旅程的艱辛是對旅者意志的考驗。而現代旅行的開端是「英雄式的流放」(heroic exile),最早可追溯到中世紀的騎士,其本質在於獲得超超越社會的自由旅行的本質是流動性的。此番論述下我們難以看出女性的旅遊歷史,將旅行視為男性專利的意識型態從早期生物性的本質化二元對立區分而來,其認為人體的生物結構決決定男/女有何行為,在這生物化約論(biological  reductionism)上,男性普遍被認定在天性比較強勢、有力量。  
 


Gillian Ross(1993)從女性主義的立場批判時間地理學裡的男性偏見:在時間地理學裡的普同性宣稱,將男性的空間化約為全人類的、單一的,同時,王志弘也提及尤其在公/私領域空間的建構上,忽略對女性的影響和阻礙,忽視女人的情感和特殊需要,時間地理學的理性、普同、看見一切、知道一切的宣稱,表明了男性否認自己的地方局限、身體局限、而想要掌握一切的心態。

而中產階級婦女得以體驗某種行動的自由,書寫表達自我空間的同時,對於那些習於以「主動的男性」和「被動的女性」這樣的傳統的典型分工中,女性以旅行做為不斷改變的自我體驗裡,視為一種女性解放、逃離父控制和傳教條的方式,存在著何種壓力?  

MaDowell(2006)指出女性史學家揭露了許多平凡與不平凡女性顯現違規與跨出地方的歷史重要性,這些在外國土地上旅行和探險的女性並未納入地理和歷史書寫,Clifford亦提到「女性有自己勞動遷移、朝聖、移居、冒險、旅遊、甚至軍旅的歷史,這些雖跟男性相關,但卻有所區別。」

而我們從旅行出版品中發現女性自助旅行者或背包客在異文化空間的移動實踐與冒險處處展現其移動經驗帶來的自信與氣魄,並突破如何春蕤所言之「柔弱招致危險,危險造成柔弱」的惡性循環。雖然現在越來越多女性旅行是一個事實,也就是說女性旅行已被接受,但當代社會理論對旅行語彙的強調,有繼續賦予男性特權的效果(Macdowell 2006)。  
 

 

透過旅行,女性在離家與歸返間面對許多不確定性,對於家的認知和想像也會透過不同的文化、社會結構、宗教、階級、族群間看見自身與他者的差異,女性在其間要找到自我,發現自我、找到自我身份認同。透過分析驅使,或者從事休閒,我們慾望的本質也能展現新思惟模式和書寫的文化力量,這般文化力量能有意識和無意識的形塑女性主體。   



[1] Grang2003)提及如果男性渴望種族血統純正的統治,並描述被殖民者是過度性慾化的,那麼女性殖民者的性安全成為一項真實顧慮,而女性在異地常發現自己因種族別在階級上的優越性,但在待人接物上實有限制。有趣的是,那些在印度極力避免與當文化接觸的女性,回到帝國核心時又開始推廣如何煮印度菜。   

[2]笨拙punch)週刊中提到:我們已經有了在俄羅斯英國女人在西藏的英國女人在美洲的英國女人》、《在印度的英國女人》,英國女人遍及全世界每一個角落。(Hodgson2005   

[3]作者舉出1.屬於印地安那瓊斯型的馬中欣,早年在國內大力倡導自助旅行2.國內第一位環球單車旅行的胡榮華,以此事蹟到國內「十大傑出青年」及日本「地球體驗獎」3.以八十三歲高齡還可親自組隊到巴布亞新幾內亞進行探險的劉其偉4.荒野保護協會的創辦人徐仁修5.1996年珠峰登山史上最嚴重的山難事件中,其中成功登頂的高銘和6.斯文赫定(Sven Hedin):作者認為以其對中亞的情感、西域探險的難度和成就而言,是一個比東方還要東方的探險家。(蔡文杰 2001

arrow
arrow
    全站熱搜

    小岱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12) 人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