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青春期之好友,我缺席了...>
『有些時候選擇性的遺忘會比清醒的記憶
更能讓人愉快的走下去
如果一直拘泥於過去
那麼未來的日子將會囚禁與回憶…』
Bevice在新書《摩洛哥之外》以這段話開始自己另一個人生,另一個旅行。看著生命的斷裂處,找到一個出口。
在收到書的同一天,我竟然在上班途中遇到多年未見的老同學,他年一只來台北三天。回家以後看著書上這段話,心想:
"到底可以忘掉幾個十年
到底幾個十年可以洗刷那些遺忘?"
看著這幾個比我年長,在十幾歲時就看起來很老的老同學的照片,想起當年我們一起在山裡吹風打屁。那時,不喜歡負太多責任的我當了一下子羽球社社長就落跑了,物以類聚的加入阿達的登山社,後來他當上社長,當時每一張我恣意揮灑的宣傳海報,就是依靠著我們對山的共鳴而有的靈感來創作;他也曾砍了不少竹子,成全我把展覽場佈置成類步道的創意。那時我幾乎沒有錯過任何一個大家一起舉辦的登山活動。家教森嚴,有一次我被反鎖在家裡無法出門參加隔天的中級山活動,於是我從二樓的窗戶爬出來,逃出家門衝去跟大家集合。我也曾經做了一張長達三樓的大海報,在全校唱國歌時,從四樓放下海報祝同學福如東海,在嚴肅的升旗典禮造成一陣騷動後,馬上捲起海報得意的快速逃逸現場,讓教官捉不到。
這些天來,阿達略帶台灣國語的聲音清晰的在我的心底流過,也讓眼眶的淚滿了出來。
要如何開口跟你們說:
不只是對你們,對其他的人也如此,這些年來在不同城市的我,不斷往前走著,幾乎頭也不回的走在離你們很遠的缺席中,如此無情的往前飛,對身後的一切當成驚鴻一瞥。忘了阿達快十年前曾經告訴我的話:「有空就回來看看老同學,我們一直都在這裡,有什麼事我們都在….」
十幾年來,我狠狠的把這些人丟掉,為的只是另一個同學說的:我會恨妳一輩子!而已嗎?為了一句十幾歲青少年說的氣話,我就這麼頭也不回的走了,爬自己的山,為了自己的驕傲而缺席。以為只要遺忘就好!以為自己已經爬了很多的山,生命過得很精采就好。
剛好最近遭遇了失聯的難受,我不知道為何會如此的哀傷,而這樣的傷感卻給出一條幽幽的小路,帶著我看到自己的缺席在你們每一次會談論我,或想起我時同樣會有的難過。因為我失聯這麼多年,所有的聯絡電話換了,信箱換了,就像劍雨的女主角一樣在陌生的城市裡晃盪著,只差臉沒換。最後,竟是那個說會恨我一輩子的同學又在茫茫人海中把我撈了起來。然而,前幾天得知阿達前兩年因骨癌已過逝,我成了永遠在他生命中那個嚴重缺席的人。在網路上看著阿達前幾年寫給那位同學的卡片,我知道什麼叫臭味相投的好朋友,親愛的阿達,你一定不會忘記,當年你被退學,我親自錄給你的歌…..關於所有的想念。請你們諒解我的自私和如此怯懦的缺席。
時間會沖掉讓人緊崩的衝突,只要夠久,其實原以為的斷裂之處,也許悄悄的又以遺忘的姿態填補空隙,這時的心才真正不被以往囚禁。當生命的立足點站在死亡上,許多嚴重的事也可以輕如鴻毛的看著,學會寛容與諒解,而更加珍惜當下出現的彩虹,縱然,彩虹只是一道反射。
當生命之河奔向死亡,我們才恍然大悟什麼叫做永恆。
-余德慧-
PS:由衷感謝一位朋友讓我有機會感受"失聯"的處境,帶著我與從前的自己相遇。結果竟然在夢裡收到一封他寫的......"傻瓜"...之類的回信(明明是電子郵件,但卻是手寫的)